请问这是本什么书（讲了一个汉朝姓司马的书生进入地府判案）？

题主提到的故事里有项羽，那就是来自《喻世明言》的第三十一卷，叫《闹阴司司马貌断狱》。

这个故事有个直接来源，是元代话本《新全相三国志平话》头回里的“书生司马仲相阴间断狱”。

它还有更早的起源，是《新编五代史平话·梁史卷上》中韩信、彭越、陈豨三人转世托生为曹操、孙权、刘备，瓜分汉室天下的事。

这三个故事，出场参与转世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多，情节一个比一个曲折，主题也一个比一个深刻，能够明显看出古典小说在题材上的承接关系，以及故事在反复讲述、书写过程中的发展演变。

一、宋代的话本

《新编五代史平话》是编年体的话本，从书中对宋帝的名字有所避讳来看，可能最早刊行于宋代，元代有增益。

本来有十卷，目前“梁史”和“汉史”各缺了下卷，所以只剩八卷。

在《梁史·卷上》的开头部分，提到刘邦诛杀功臣的时候，混入了“转世托生”的民间传说，并把它作为三国的起源。

这部分内容很短，全文附上——

刘季杀了项羽，立着国号曰汉。
只因疑忌功臣，如韩王信、彭越、陈豨之徒，皆不免族灭诛夷。
这三个功臣，抱屈衔冤，诉于天帝。
天帝可怜见三功臣无辜被戮，令他每三个托生做三个豪杰出来：
韩信去曹家托生，做着个曹操；
彭越去孙家托生，做着个孙权；
陈豨去那宗室家托生，做着个刘备。
这三个分了他的天下：
曹操篡夺献帝的，立国号曰「魏」；
刘先主图兴复汉室，立国号曰「蜀」；
孙权自兴兵荆州，立国号曰「吴」。

用的是典型的说书人口气，不过依然保持了简洁的讲史风格，此时“拥刘贬曹”的立场已经初见端倪。

二、元代的平话

《三国志平话》是元代中期、英宗至治年间刊行的大型讲史话本《全相平话》里的一种。

刊本的体例是“上图下文”，图片均带小标题，图中的主要人物也标出姓名，而且图与图之间情节连贯，类似于连环画。

所以，它除了在话本小说史的研究中有重要价值外，在版画史上也有相当的地位。

《三国志平话》共三卷，图70幅，应该是宋元时期民间艺人“说三国”的底本，基本上是纯历史的现实主义风格，但它有一个“头回”，即“书生司马仲相阴间断狱”的故事，非常魔幻，是对《五代史平话》内容的放大。

这段公案中，出现了一个案件的审判者：姓司马的书生，他直接参与到故事当中——自己转世成了司马懿。

参与转世的人物，除了被诛杀的韩信、彭越、英布（此处已改陈豨为英布）外，他们的对立面刘邦、吕后和蒯通也登场了，分别托生为汉献帝、伏皇后和诸葛亮。

这一段故事基本摆脱了纯粹的讲史，进入到小说叙事的范畴：有情节、有对话，有景物和人物形象描写。

故事发生的时间设定在刘秀称帝五年后，三月三日清明节那天，皇帝开放御花园与民共乐。

这天有个叫司马仲相的秀才来得晚了，见亭台楼阁都被别人占去，只能坐在草地上，一边看史书、一边喝酒、一边大骂秦始皇无道。

不知不觉间他喝得大醉，梦到玉皇让自己到阴司为君，负责审理韩信、彭越、英布告状汉高祖和吕后一案。

他把双方都问得明白，写表奏请玉皇判决。

不久，玉皇宣判道——

汉高祖负其功臣，却交三人分其汉朝天下：
交韩信分中原为曹操，交彭越为蜀川刘备，交英布分江东长沙吴王为孙权，交汉高祖生许昌为献帝，吕后为伏皇后。
交曹操占得天时，囚其献帝，杀伏皇后报仇。
江东孙权占得地利，十山九水。
蜀川刘备占得人和。

这一段情节虽然后来没有被罗贯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所采纳，但这部《平话》在“三国故事”演变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完全承袭了民间说书“贬曹褒刘”的倾向。

三、明代的拟话本

“三言”里的《闹阴司司马貌断狱》一篇，胡士莹先生在《话本小说概论》中认为出自冯梦龙本人的手笔。

它对《三国志平话》最大的改动是主题上的扭转——

从单纯的“报冤”变成了对埋没人才、“颠倒贤愚”的不满；

从诛杀功臣发展出“世间屈事万千，阎罗王自不公平”的质问。

这一篇把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从汉光武帝的御花园迁移到东汉灵帝时蜀郡的益州，书生仍然姓司马，但有了新的名字叫“貌”，字重湘。

因为家贫无人提携，他年届五十还不得出身，于是做了一篇《怨词》和一首讽诗，并且一怒之下烧毁，使自己的怨气直达天庭。

玉帝在太白金星的建议下，让他离魂来到地府，暂代阎君六个时辰，重新审理未结的案卷，如果审得公明，来生就可以极富极贵，若判得不当，就打落鄷都。

接下来，故事内容比元代有了质的飞跃，一下子从一个案子变成了四个案子。

分别是：

1、屈杀忠臣事，韩信、彭越、英布告刘邦、吕氏；

2、恩将仇报事，丁公告刘邦；

3、专权夺位事，戚氏告吕氏；

4、乘危逼命事，项羽告王翳、杨喜、夏广、吕马童、吕胜、杨武六将。

最后的审理结果，是一场超大型历史审判：

韩信转世为曹操，刘邦托生为汉献帝，一生被曹操欺侮，度日如年，吕后为伏皇后，被红罗勒死，报当年长乐宫杀身之仇。

萧何转为杨修，被曹操杀死。

英布为孙权，彭越为刘备，蒯通为诸葛亮，许复为庞统。

另外，樊哙转为张飞，项羽改姓不改名，转为关羽，两人各有污点，所以凶死，但也有优点，于是死后为神。

纪信转为赵云，戚氏为甘夫人，儿子如意为刘禅，丁公为周瑜，项伯为颜良，雍齿为文丑。

项羽手下的六将，均托生为曹操的部下：杨喜为卞喜，王翳为王植，夏广为孔秀，吕胜为韩福，杨武为秦琪，吕马童为蔡阳，都在“过五关斩六将”中被关羽所杀，报项羽前生乌江逼命之恨。

把这些人都审完了，司马重湘还不罢休，干脆把整个“楚汉争霸”的历史都撸了一遍——

重湘又问楚、汉争天下之时，有兵将屈死不甘者，怀才未尽者，有恩欲报、有怨欲伸者，一齐许他自诉，都发在三国时投胎出世。
其刻薄害人，阴谋惨毒，负恩不报者，变作战马，与将帅骑坐。

最后的最后，玉帝为了嘉奖司马貌断案清明，特许他和老妻汪氏转生为司马懿夫妇。

冯梦龙这个拟话本，虽然还套着一个“历史故事”的外壳，但其实离最初的讲史已经非常远了，彻底变成了文学“传奇”。

其核心思想，就是司马貌在烧给老天爷的诗词中所写的，“豪杰自期兮，奈此数奇”，“善士叹沉埋，凶人得暴横”，也就是明代士大夫们非常关心的“人才问题”，和“三国”几乎没什么关系了。

2023.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