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废土是什么样的？

美国人从来没经历过废土，所以他们的废土充满了浪漫与冒险，俄国人刚刚经历了废土乃至身处废土之中 ，所以他们的废土悲怆又绝望，而经历了多次废土的中国人则早已经将废土视为历史周期的必然，所以中国人的废土只剩下冰冷的实用主义与求存。

恒纪元与乱纪元，治乱循环，历史周期律，这是中国人对祂的称呼，冰冷又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杀不尽的戎狄，治不平的黄河。无休无止的战争，苦役，饥荒，灾祸，这是季风带大河民族的宿命。

如果不是地缘环境的逼迫，中国人又怎么会如此追捧大一统呢？无非是为了抱团取暖，生存所必需罢了，正是因为乱纪元的痛苦又漫长，所以恒纪元才显得弥足珍贵。

东亚这块地好吗？这个其实要分开来看，一方面这里确实是工业革命前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大面积适宜农耕的地区，另一方面，这块地却毗邻亚欧大陆上最强大的民族蜂巢-阿尔泰地区。

这个坐落在世界最大游牧区的民族蜂巢就是大河民族无尽的梦魇的来源，因为欧洲的奥托大帝打败马扎尔人后，可以迫使他们转为农耕，反而成为欧洲的屏障，然而无论汉人的帝国多么强盛，军队多么强大，无论他们多少次击败来自北方的戎狄，他们都不可能把位于400MM等降水量线以北的游牧区变成农耕区，也永远不可能在草原建立长久而稳定的统治，无穷尽的戎狄们依然从北方源源不绝的“刷新”出来。

汉人是强大的，但是这种强大不仅一种祝福，同时一种令人绝望的诅咒。

因为无论多强大，他们都不可能消灭北方的民族蜂巢，终结这场看不到任何希望和终点的战争。而因为这种强大的保护，又使得汉人的文明即使再虚弱，也无法如同其他古文明一样干脆在蛮夷的冲击中消解，一了百了。

这是一场凌迟般漫长的酷刑，中国人不得不修建了漫长的北方防线，并一代代不停的把农耕文明好不容易积累的社会财富源源不断的投入北方，而边疆也宛如无底洞般不断的吞噬这些财富，直到帝国老朽，王朝末年，社会崩溃，无数兵戈席卷而来，将这个文明在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社会财富再次付之一炬，从头开始。

李约瑟之问的答案，我觉得就在这里。

我们塑造了东亚，但是这块土地也永久改变了我们，曾经那个两千年前，那个青春活泼，刚健质朴，血气方刚的外向民族在经历了两千年的治乱循环后，已经变成隐忍，内敛，保守，比起两千年的祖先恍若隔世。。。但无论如何，我们最终还是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