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真的能遇到难忘的人吗?
1,
二十多年前我独自背包去张家界旅行,遇见一个野导游,五短身材,腰里却别着一把锋利的柴刀。
他没跟自己带的旅游团客们一起吃饭,而是独自坐在了一边,跟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拼桌。
他大剌剌地坐在我对面,大口吃菜,大声的吧唧嘴,把当地酿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又看了看我,顺手给我倒了一大碗。
我说我喝不了这么多白酒。
他龇牙一笑:我请你喝嘛,喝多少是多少!
又顺手把他面前的一盘炖鸡,往我这边推了推:吃嘛,一起吃。
我把我面前的小炒肉也往前推了推:你干吗请我喝酒?
他闷了一大口酒:我看你跟我一样,也是独来独往,那咱们就是一路的朋友。
他放下酒碗,冲我抬手示意。
我也龇牙一笑,闷了一大口酒。
还好,没有湖南的辣椒那么呛人。
既然对上了酒,那自然要开聊。
他可比我善谈多了。
他说:朋友,你可以叫我野马,张家界这十里八乡的人都叫我野马。
野马既是他的外号,也是他靠腰间的柴刀挣来的。
你知道,早年间张家界那一片民风彪悍,因为有利可图,导游这个行当有点被垄断的意思。
野马也想做导游。他说自己打小就在这里长大,张家界这一带就没有他没爬过的山,就没有他没跨过的沟,比那些个导游强多了。
但是别人不许他做。
他偏要做。
为此挨过打,也打过人。
后来就在腰里别了一把柴刀,又要开打之前,野马抽出柴刀指着对面发狠:再打下去话,咱就见血分红!
从此他就可以当导游了。
一个人独来独往地招徕游客,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带团,脖子上也没有导游证。
野马说:柴刀就是我的导游证。
2,
多年前我去非洲,认识了一个名叫小薇的中国女孩。
第一次看见小薇,是在阿尔及尔当地中国人的新年聚餐会上——阿尔及尔是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的首都。
因为时差,我们在当地吃团年饭是在大中午。聚餐会在一栋大别墅的大院子里举办,所有人都端着红酒杯,晒着冬季非洲温暖而明亮的阳光。
小薇一个人很低调地站在花坛一角,但依然惹人注目。
你知道,美女总是散发着光泽,何况还被正午的阳光所笼罩——小薇穿着年味儿十足的旗袍,长发及腰,身段窈窕,看上去还有点文弱。
毕竟是在非洲,条件所限,聚餐会上的节目很单一,也就是大家轮番上台接过麦克风,说上几句拜年的吉祥话;不会唱歌的人说几句就摆着手下来,会唱歌的就卡拉OK一曲。
但食物很丰盛的,压轴是五只香喷喷的烤全羊。
从第一只烤全羊被抬到院子中央的大餐桌时,人们就刀叉并举地蜂拥而上,不知道是因为馋了,还是因为闹哄哄才有过年的感觉。
面对挤作一团的这个阵势,小薇手足无措——我注意到,直到最后一只烤全羊被人们抬过来时,小薇依旧是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手中端着空空的盘子。
我抓起一个新托盘,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刀叉并举从羊腿上割下来一大坨肉,走过去送给小薇。
彼此就这样认识了。
小薇来自南方,单枪匹马跑到阿尔及尔做服装生意。
她一个人在阿尔及尔给自己租好房子,盘好店面,办完所有手续,安顿好自己里里外外的地盘。
如果你懂得换位思考,就知道这会有多难——这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非洲,所有一切都需要你自己一点一滴地去做。
租房给小薇的阿拉伯房东老伯,看小姑娘各种忙碌,虽然有时迷惑有时沮丧,但第二天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也被她的坚强所感动。
阿拉伯老伯免费给小薇备足一个礼拜的食物和水:呆不下去就回家吧,我可以不收你这一个月的房租。
小薇执拗地摇头,坚韧地从生存做起,从零做起。
坚持一个多月之后的一天,小薇感到太难了、太苦了、太累了,晚上关上门,蹲在墙角抱头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打开门,她依旧笑着去打拼,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貌似文弱的小薇讲到这儿,带着一点小得意的表情补了一句:人生地不熟,不能咬牙趟过这道槛儿,就只能趁早走人。老非你看,我熬过来了,没有走人,正在这儿吃羊肉呢。
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还笑了笑,一副很开胃的样子。
小薇当然很开胃,她在当地的服装生意,此时早已是风生水起。
3,
有段时间我在成都出差了半年多,周末也没啥事,就独自开车跑去转古镇。
据说四川有四十余个保存不错的古镇,老非我就此转了三十三个。
这属于建筑师的职业病,外加旅行达人的二合一,按下不表。
单说在四川某个古镇。
在老街的尽头,我看见一位老人背着竹篓,手里用竹竿横担着一串串花环。
她佝偻着背,面目沧桑。
我用长焦抓拍了一张照片。
我走过去,掏出一点钱,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钱,示意我挑一束花环。
我摆了摆手说:老太太,我不是嫌您的花不好,只是我一个人来玩,用不上。
老人把钱还给我:那我不要你的钱。
我马上明白过来了——如果老人只收我的钱,而我不要她的花,那岂不是把人家当成了乞丐?
虽然生活不易,但老人之所以佝偻着背,还要坚持制作花环和走动着兜售,就是为了恪守一个坚强的概念——自食其力。
是我唐突了,我赶紧大声说:老太太,那我可要挑一束最好的哈!
老人笑了,把竹竿一横说:挑吧,你尽管挑吧,我的花可都好着呢!
我认真挑了一束,跟老人作别。
回到问题——旅行真的能遇见难忘的人吗?
我的回答是,不但能遇见,而且会遇见很多。
哪怕你说的单纯就是风花雪夜的人与事,也会有。
更有意思的是,在旅行中只要你敞开自己,总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有十足精彩的人,有鲜活立体的人,还有跟你差不多一个意思的人。
都会是让你难忘的人。
而我以上的旅行经历,仅仅是简单截取了“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这一个频道罢了。
我是老非,一个爱旅行的人,一个坚定不移的背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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